/12/21-/01/05

ex-Yugoslavia

前南斯拉夫诸地(二)

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科索沃(普里什蒂纳)

如果可以，我想跳过塞尔维亚，直接到科索沃。

（已经用封面直抒胸臆了。

从卢布尔雅娜到贝尔格莱德的大巴八小时，要过境克罗地亚。也是从这里开始习惯频频的出入境检查。有时需要自己下车到边检那边排队过，有时由司机收齐大家资料代办。出境同时意味着入境，不要盖完出境章后急着把护照收起来，因为马上又会用到。

很喜欢这个环节，一来是享受把整本护照翻个底朝天找刚盖的戳，看它长什么样子看它是歪的斜的还是正的。二来可以拣这个空隙跟其他乘客搭几句话，或者只是相视一笑给个眼神，也很好。

我的行程路线图，全程大巴车

（这里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不知道谷歌什么毛病，贝尔格莱德到科索沃首都Prishtina这段[图上B—C]，给的路线不是绕去马其顿就是绕去黑山。可能因为虚线边境线，算法设置的是不能穿过去?）

那天太阳对准南回归线，日影最长，有永夜发生。我躲进白日大巴，静候时光流逝。沿途灰云彩与黑树列一霎眼没看够就走远，忽然想起《这么远，那么近》里的独白：

“我从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望着窗外面飞过几十个小镇，几千里土地，几千万个人。

我怀疑，我们人生里面，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已经错过了。”

一路向东。夕阳无限好，天色已黄昏。有好几次发呆到睡过去。到站时已经是夜里。

我确定这是我要到的地方吗，我不确定。贝尔格莱德确实只是我，兴致缺缺顺便到一下的城市。我也确实没有办法对塞尔维亚打起精神。不仅仅因为科索沃，还有上世纪它在巴尔干明里暗里挑的那些事儿。火药桶里有九成跟它脱不了干系。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好好扮演游客，有报名那种citytour跟着走一走，听一听历史综述，参观参观教堂博物馆什么的。

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首都，也是前南斯拉夫国首都，名副其实大城市。向导讲，Belgrade在塞语里是白色之城的意思。他也调侃说可能用灰色其实更贴切。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原因，放眼望去，好像灰黄就是城市底色一样，破破旧旧，一片萧条。

前南六国里，就它跟马其顿是妥妥的内陆地，没有出海口，所以才爱搞事吧。贝城其实有水，城市建在多瑙河与萨瓦河交汇处。因为重庆，我一直觉得两河交汇，必有鸳鸯锅式景象。一大早爬上卡莱梅格丹城堡去看两河交汇。看到什么呢，看到了我的幼稚。

听说夏天多瑙河，萨瓦河上会有公共邮轮。那个时节那种视角，应该会不错，最重要的是公共。不知道河水还会不会是这种，隐约漠然的颜色。

泽蒙小镇

多瑙河岸

其实作为旅游地，这里符号蛮多的，比如有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堂圣萨瓦。像人，有铁托，特斯拉，德约科维奇。巴尔干人对铁托的爱戴贯穿了我整个行程。我第一次听说特斯拉，是磁场强度单位，是高中物理课堂，物理老师讲特斯拉和爱迪生的事。但我同我的物理老师一样，偏爱尼古拉特斯拉。（我有买他冰箱贴！）德约，德约就不用说了，举世瞩目。

还有就是贝市的夜，年轻的夜。记得离开卢布尔雅娜的早晨，青旅的前台女孩说，很多斯洛文尼亚年轻人不惜路迢迢搭长途巴士到贝尔格莱德，纯碎为了体验那里霓虹都市夜生活，泡吧蹦迪，情迷意乱，哪怕在冬季。你一定要去。我说好。

但没有去。从早到晚在急风劲雨里潦草的读这座城市，很累，样子也很狼狈。酒吧要留给最好的自己。那晚，我在德约餐厅点了两杯长岛冰茶。不为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喝。

德约餐厅

在贝尔格莱德呆了两晚，离开那天雨还在下，风不归顺，脚不能停下。我要去科索沃。

科索沃和塞尔维亚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科索沃境内生活的大部分是阿尔巴尼亚族，阿族，但行政上科索沃被划分到塞尔维亚，塞族。阿族塞族之间本来就有前缘孽债，于是一直冲突不断。

冲突最剧烈的时候，八十年代末，南联盟（末代南斯拉夫，由塞尔维亚和黑山组成）收回了科索沃地方自治权。科索沃对此的回应是单方面宣布独立。之后一方镇压一方抗争，一直到众所周知的99年科索沃战争爆发。

科索沃战争结束后，塞方失去对科索沃实际控制权，科索沃由联合国托管。之后一方坚持独立，一方坚持要求保持领土完整，僵持不下。直到08年，科索沃通过独立宣言，正式宣布脱塞。塞方将其告上国际法庭，但判决结果是科索沃独立不违国际法。目前科索沃在国际上承认度分布如下：

最近几年，塞尔维亚申请加入欧盟的尝试一直失败，因为欧盟开出的门槛条件是，承认科索沃独立。

去科索沃那天是平安夜，大巴几乎满座。出入境很顺利，没有假想里虚线边界上该有的不爽样子，比如课征百分百关税的例子。

那也是接收到好奇目光最多的一班车，很容易对到别人打量目光。最后一次休息时，一位大哥与我前后脚下车，眼神接上后我笑着跟他说hello，他回以更大笑容，然后试图沟通，但受限语言，后来我终于听到business，才明白他是想问是不是过来出差办事，我说不是，是来玩儿的。他很意外。

科索沃的确不是什么旅游地带，但我也不是来看风景。

到达科索沃首都Prishtina，带着奇异兴奋下车。然而黑天黑地，车站偏远，步行太远。于是问人，哪里找公交，是一起下车的女孩，她说没有公交，可以打的过去，说可以帮忙叫车帮忙砍价。劳烦她跟司机谈好后，才发现她其实也在等出租车。于是我提议大方向差不多的话一起拼车走。

车上闲聊，她说自己妈妈是阿尔巴尼亚人，爸爸是塞尔维亚人，家在这边，但自己只会讲塞语，阿语仅限听力。我不自觉开始猜测她父母青年时期是不是落在铁托时代，阿族塞族最和平的时间区间。快经过地标的时候，她提醒我看向窗外。

newborn，新生纪念碑，很有意思。每年都会变换主题，创意十足。最出名的是13年，庆贺独立五周年那款，碑面绘上所有承认其主权国家的国旗。当年拿了六项设计大奖。

今年主题是环保，每个字母分别代表：NatureEnergyWaterBiodiversityOxygenRecyclingNature。正面是对应主题绘画，背面是主题单词的多种语言表达。

青旅订在市中心，可下车绕来绕去也没找到。就在询问似乎也不那么明白的路人甲乙时，一位大哥笑着走来，说自己是当地人，主动作领路人。

我们从主街穿过，因为灯饰装点，彷佛踏上金色大道。无数双大眼睛随着无数人迎面而来，对乍现的东方面孔疑惑好奇。有一对青年以热情的面部与肢体sayhi，我以同样的能量回应后，大哥问我是不是跟他们认识。

到青旅卸下行装，安顿好后迫不及待冲下楼，回到金色大道。

(当时录了一小段视频)

金色大道也是圣诞大道。每走几步就能看到圣诞老伯们跟孩子击掌互动。路尽头竖起圣诞巨树，格外亮眼。那时我在想，世界的泾渭有时就在于，百分之九五以上是阿族穆斯林的科索沃照过圣诞节，天主教堂的钟声整点照样响起，而有些没什么宗教信仰的地方，开始不让过圣诞了。

逛圣诞市场时，几个大学生示意过去加入他们桌，一起抽烟喝酒聊天。我发给他们一人一支玉溪，女生们接过立马点起试一试，男生很可爱，说不抽要收藏，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它收进烟盒里。于是我又递给他一根。

科索沃的法定货币是欧元，欧元在这里很经花。比如交通，坐公交4毛钱，打的起步价1块5，每公里加5毛。餐食上，圣诞市场一杯热红酒1欧，下面这顿阿尔巴尼亚式早餐，带咖啡一共4.5欧。

青旅前台小哥“苦苦哀求”我一定要试试下面这家小店，隐秘不起眼，卖它仅有的素食料理。这里插一句，一路下来发现整个巴尔干地区都着重吃肉，烹饪方法也很重。

饭间与老板闲聊，她问起对Prishtina印象，我说，自己彷佛成为整座城市客人，浸沐在角角落落的暖流里，连公交司机看到我都会朝我笑着按下喇叭打招呼。她说，你所经历的热情好客是这边常态，不远过去的战争记忆让我们更懂得向他人友善吧。

25号是圣诞节，公共假期，博物馆图书馆都闭馆。但事先不知。图书馆值班大叔见有人在外探头探脑，立刻跑出来说，明天过来，明天开的。

科索沃国家图书馆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半岛铁盒到底是什么。这樽建筑出现时，我想到的却是半岛铁盒四个字。不仅仅是它的外形，科索沃本身像不像半岛铁盒？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铁盒。

铁盒里面有花园。你想不想来看一看。

可是，铁盒的钥匙，你找不找得到。

自习室一角

那天用双脚丈量半座城市，你要问我什么感受，城建上就是逛县城的感受，可能因为假日，街上人也不多。但一整天下来，被打招呼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一双笑眼或者一句你好，虽然大多都是日语。我毫不介意，也不会纠正。

另一处感受就是英文普及度很高，从菜市小贩到超市收银小妹，还有计程车司机，都能讲。

经营旧照片店的老爷爷，在那里买了幅56年Prishtina的街景照片。

知道吗，我的马其顿同事虽然建议我到巴尔干看看，但他对科索沃的描述是，那里住民都是阿族穆斯林，那是巴尔干最动荡的地带，那里有MuslimAlbanianterrorists。这三种词汇，诠释得了古今几乎所有战争根源的三种单词，宗教，种族，恐怖主义，被堆叠一起，竟然是在这样的语境里，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你可以说我有偏见，或许不该称他们为恐怖分子。可是我读小学时，就是那些人引发冲突冲击了我的家乡奥赫里德，那是不久前的事啊。

我理解他。我可以做的，就是告诉他我在科索沃的见闻，经历，和感受。也很庆幸，他听完，没有说，因为你是亚洲人他们才那样。他决定自己去看看。

最后，必须要说，科索沃自产的红酒真的很难喝。不单单是我，坐我对面的日本人也觉得难喝。直接导致我们酒局早早散场。

我所遇见的科索沃，大概就是这样。没有繁华景象，却有无边温柔。借用计程车司机原话，wearesmallcountry,butwehavebigheart。

下一篇写马其顿，奇怪的斯科普里。和奥赫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