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载于《外交政策》（ForeignPolicy)

原文题目：TheBeautiful,DumbDreamofMcDonald’sPeaceTheory

作者：保罗·马斯格雷夫（PaulMusgrave），麻省大学阿莫斯特分校政治科学助理教授

译者：米学带师

保罗-马斯格雷夫当坦克在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围绕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爆发的最新一轮战争中爆炸，难民纷纷逃离时，社交媒体成为了另一个战场——然而有些参与者出人意料，其中竟然包括麦当劳在当地的分店。他们在推特上发布了一些热情支持阿泽里（Azeri）的言论。对于那些还记得他们国家在上世纪90年代所做的慵懒乐观的外交政策分析的美国人来说，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时刻。麦当劳，一家曾被视为阻止战争的公司，如今也参与了战争。这是对“经济全球化本身就能减少战争可能性”这一观点的又一次打击。事实与这一观点恰好相反，帝国衰落所留下的遗产将会产生新的冲突浪潮。我碰巧就是那些美国人中的一员。当比尔·克林顿还是总统的时候，当唐纳德-特朗普还是真人秀逗哏的时候，当双子塔仍旧矗立的时候，我还是一名正在上美国外交政策课的大一新生。我们的教科书是《雷克萨斯和橄榄树》（TheLexusandTheOliveTree），这是《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Friedman)年的畅销书。弗里德曼的主张很简单：经济一体化的好处减少了政府的政策选择，使得破坏了经济一体化的战争变得毫无吸引力，令人难以置信。如果这听起来像孟德斯鸠，亚当-斯密，和理查德-科布登所理解的资本主义和平理论的话，其实的确也差不多。托马斯-弗里德曼这本书是充斥着油嘴滑舌的全球化啦啦队的一部分，这些啦啦队定义了真正的单极时刻——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这种乐观情绪反映出，这些群体在冷战后动荡不安的世界中感知到的焦虑，已经发生了艰难的转变。年，约翰-米尔斯海默在《大西洋月刊》上沉思道，随着世界陷入无政府状态，美国人很快就会怀念冷战。塞缪尔-亨廷顿年在《外交事务》上发表的文章《文明的冲突？》，暗示了未来将以文明血洗彼此为特色。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Crichton）和汤姆-克兰西（TomClancy）都写过一些美国受到亚洲经济大国日本的羞辱的“惊悚小说”。曾有一段时间，一个大国竞争的新时代似乎开始了。年感恩节，戈尔巴乔夫出演必胜客广告不过，到了90年代中期，美国人已经淡定下来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军对萨达姆·侯赛因总统的战争是一次举世震惊的完美胜利。事实证明，因为日本人的祖父母有过这种经历，他们不想再发动一场侵略战争，而且他们的经济无论如何都已经崩溃了。欧洲一体化正在和平地进行。前苏联总统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为必胜客做了一个广告。对于美国外交政策的思想领袖们来说，最紧迫的问题似乎是解释为什么这个幸福时期会到来，以及为什么它永远不会结束。我们不需要对世界其他地区有太多了解：美国不可抗拒的软实力和硬实力的结合意味着这个世界无论如何都会变得更像我们。在弗里德曼的书中，科布登和史密斯的复杂口味被同质化成一包方便食品，他称之为“预防冲突的金拱门理论”。他最初在年的一篇专栏文章中阐述了这一论点，旨在解释全球资本主义扩张导致战争减少的原因:没有两个同时拥有麦当劳的国家曾彼此打过仗。弗里德曼承认，麦当劳与和平之间的关系是似是而非的相关性，并不是因果关系。他甚至采访了一位麦当劳的高管——他被形容为“事实上的国务卿”——这位高管告诉他，在某地发展到足够富裕和发达到能够让中产阶级买得起西方快餐等奢侈品之前，麦当劳是不会进入其市场的。换句话说，麦当劳餐厅的存在并没有产生减少冲突的魔力。相反，麦当劳战略性地将其餐厅设在那些一开始不太可能发生战争的国家。这是有道理的。麦当劳开设特许经营门店的门槛很高，因为其供应链的可靠性既是卖点，也是其商业模式的核心。一个巨无霸在全世界都是巨无霸，即使四分之一磅在公制单位中也许有不同的名字（有经验的旅行者也可以谈谈厕所的清洁和可靠性)。以整个非洲为例，即使到了今天，麦当劳也只在四个国家经营：摩洛哥、埃及、南非和旅游岛屿毛里求斯。回到20世纪90年代，当非洲是全球冲突的中心，第二次刚果战争夺去了万人的生命时，汉堡和炸薯条与和平一样，都是幻想。弗里德曼提出这一观点的真正原因是，全球资本的扩张使得新兴市场对跨国公司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弗里德曼的猜想与其说是一种金拱门理论，倒不如说是一种金拱门相关性。就像任何政治科学家可能告诉弗里德曼的那样，相关性也许不是因果关系，但响亮的口号确是财富密码。当然，如果学者们流量不如弗里德曼高，他们也很少会像弗里德曼那样迅速或果断地被打脸。这本书刚一上架，美国领导的北约对塞尔维亚的轰炸行动就开始了。贝尔格莱德自年起就有一家麦当劳。金拱门理论就到此为止了。年2月22日，贝尔格莱德闹市区发生骚乱后，一名行人从麦当劳前经过就像那个时代的许多文化产物一样，在“9·11”恐怖袭击横扫了美国令人陶醉的克林顿式乐观主义之后，弗里德曼的这本书几乎完全被遗忘了（说实话，读完这本书后不久我就忘记了，尤其是因为那个学期的另一件大事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布什vs.戈尔)。然而，弗里德曼本人从不放手。在《雷克萨斯和橄榄树》的修订版中，他有些恼火地抱怨说，批评人士完全误解了他。弗里德曼的最新表述试图完善他的理论以保存它。他写道：“我的第一反应是防御性地指出，北约不是一个国家，科索沃战争甚至不是一场真正的战争，就算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确实是一场战争，它也是北约介入科索沃塞族人和阿尔巴尼亚人之间的内战。”这种辩护其实是有道理的。学术界的“战争相关数据库（CorrelatesofWar）”以“冲突”记录北约-塞尔维亚冲突，它被编码为4（使用武力）而不是5（战争）。而且，正如弗里德曼所说，整场冲突也可以被编码为一场内战——尽管国际化的内战代表了一种独特且日益普遍的军事冲突形式。然而，弗里德曼真正为自己辩护的观点是，麦当劳与金拱门理论无关。弗里德曼写道：科索沃证明了在全球化时代……当他们冒险选择战争的代价被带给他们的人民和家园,民族主义政权会承受多大的压力。”当代的全球化“对那些融入这个体系的国家的外交政策行为形成了一个更强大的约束网。需要说明的是，接下来几年里的国际局势并没有对他的理论更加友好。维基百科幽默地指出，自弗里德曼写下这些段落以来，麦当劳拥有旗下分店的国家又爆发了三场军事化争端：年的黎巴嫩战争，年格鲁吉亚-俄罗斯战争，以及年的克里米亚危机。弗里德曼可能还没有醒来，但我们这些其余的人已经重新出发了。在他写第一个版本之后的几年里，我获得了国际关系博士学位。现在，我自己教授美国外交政策课程。我不会教雷克萨斯和橄榄树。如果我要教授资本主义和平假说的一个版本，我可能会使用学者埃里克-加兹克（ErikGartzke）所描述的那个版本。在该版本中，市场发展减少了两国之间战争的可能性，但不排除战争的可能性。或者我会使用戴尔-科普兰的论点：对贸易收益的预期——不是收益本身——减少了国家间战争的可能性。这些细微的差别很重要，甚至这两种版本的资本主义和平论也得出了不同的结论：如果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和经济一体化真的能抑制好战情绪，那么美国和中国就不太可能爆发战争。但如果这些国家的领导人决定让经济脱钩，战争的可能性就会相应增加。当然，我会向我的学生解释，战争也可能是由其他原因引起的。经济一体化可能终究不是解决国家间战争的灵丹妙药。约翰-瓦斯克兹（JohnVasquez）写道：权力政治在解决某些高度突出的问题上的失败导致了平等国家之间的战争。没有比“涉及领土，特别是毗邻领土的问题”更重要的了。在前苏联，关于车臣、格鲁吉亚、乌克兰和现在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的战争都把领土作为一个关键因素，这个故事更接近于瓦斯克斯的理论而不是弗里德曼的理论所预测的结果。全球化或许增加了这些战争的成本，但显然并没有阻止战争的发生。可以肯定的是，亚美尼亚没有麦当劳，这个严重的问题在今年早些时候已经在埃里温的议会上被提出。而阿塞拜疆麦当劳啦啦队的特许经营权也遭到了内政部的打压。无论如何，弗里德曼的逻辑表明，冲突本不应该开始，也不应该一开始就变得如此血腥。在瑞士联邦苏黎世理工学院KOF全球化指数中，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得分都很高，而且几乎相同。其冲突中人员死亡的速度表明，按照传统的与战斗有关的死亡人数为人的标准，这场冲突可以称得上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事实上，一些报道称死亡人数很快就超过了这个水平。如果说这场冲突摧毁了金拱门理论的最后支持，它也最终摧毁了上世纪90年代人们对美国秩序永恒阳光的信念。重新燃起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冲突给人们提供了另一个理由，让人们担心世界正进入一个更加暴力冲突的新阶段——包括大规模战争——而全球化将不会阻止暴力冲突的发生，正如斐迪南大公被暗杀阻止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蓬勃发展的贸易所证明的。战争的不断出现显然挑战了“认为战争是历史遗迹”的乐观评估。此外，这些冲突出现的具体方式表明，未来世界上可能会爆发新的战争，使得叙利亚和也门的血腥冲突甚至都显得相对次要。在帝国机能失调和内部崩溃的驱动下，今天的战争有着难以治愈的病根。从上世纪90年代的车臣到今天的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前苏联的冲突代表了后苏联继承过程中的一系列战争。俄罗斯一直试图在这一广阔地区对抗真实的和认知到的对手的情况下，保持自己的核心地位，这些对手包括跨国伊斯兰主义、欧盟、美国、中国，现在可以说还有土耳其。年7月11日，在沙特阿拉伯利雅得的一家麦当劳，一个隔离板将男女分开在中东，修正主义地区大国如沙特阿拉伯和伊朗争夺权力，而美国则继续大声宣称它不愿继续扮演帝国稳定器的角色（即使华盛顿实际上似乎从未找到退路）。而曾经倾向于保持边界争端平静的国家，似乎越来越愿意在从海峡到高原的各个地方挑起事端。任何给定的冲突都可能有一组特定的原因。但有一件事弗里德曼做对了，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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