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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时间7月12日晚，年俄罗斯世界杯半决赛，比赛时间是第分钟。当33岁的老将莫德里奇缓步走下球场的时候，迎接他的是整个卢日尼基体育场沸腾的掌声，和全世界无数球迷的顶礼膜拜。迎着他苍蓝色布满疲惫的眼睛，我们仿佛跨越了26年的时光，又看到那个在战火中瘦弱的少年，带着凄惶、孤寂而又坚定的神情一步步向我们走来，脚下带着他心爱的足球。还好，还有足球！

年6月27日，克罗地亚正式宣布脱离南斯拉夫联邦，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这之后，新的克罗地亚共和国内成为少数族裔的塞尔维亚族人与多数族克罗地亚族人爆发了全面的武装冲突。而在这一年的12月18日，莫德里奇的爷爷，老卢卡·莫德里奇倒在了离家不远的山坡上。而年仅6岁的莫德里奇，也在父母的带领下开始了逃亡的旅程。而实际上，在如今这支克罗地亚国家队中，有着这场战争的记忆的球员不止莫德里奇一人，包括相对年长的拉基蒂奇、曼朱基奇等人都有着逃亡或沦为难民的经历。

如果没有这届世界杯，而对于我们大部分的中国人来说，克罗地亚，在上年纪的人的印象中或许会想到远方的那位意识形态化的“同志”或“兄弟”，而对更年轻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家。可能很少会有人知道，这场导致魔笛等人流离失所的到底因何而起？透过莫德里奇苍蓝色的眼眸，他的祖国，那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又经历过怎样漫长又黑暗的历史？且听我为诸君慢慢道来。

一、“国王的诅咒”：“山地之人”的早期历史

克罗地亚（Hrvatska）这个国家的名字，在斯拉夫语中有山地之人的意思。今天克罗地亚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6世纪左右，但在公元9世纪之前，他们一直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邦的形态，并从属于周边的一些大势力。

到了公元年，布拉尼斯拉夫成为第一位独立的克罗地亚大公，这是克罗地亚国家形成的开始。这之后的大约两百年里，克罗地亚经历了一个快速扩张的时期，这也是克罗地亚人非常自豪的一段历史。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年，教皇格里高利七世为克罗地亚国王兹沃尼米尔加冕，这也是第一个被教皇加冕的克罗地亚国王。本来说在中世纪教权强盛的欧洲，这应该是一个扩大国家影响力的好事。但在克罗地亚国内却激起了剧烈的反对。这主要是因为，臣服于教皇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啊，比如十字军东征，克罗地亚就被要求出人出钱。于是国内的反对派就趁机刺杀了国王兹沃尼米尔。而吊诡的是，这位国王在死前对自己的国家发出了“诅咒”：克罗地亚人在以后的千年里再不会有讲自己民族语言的君主，将一直臣服于外来统治之下！更为诡异的是，他真的说中了！

年左右的克罗地亚

二、克罗地亚国家的建立和隐患

兹沃尼米尔不幸言中了。在他死后，克罗地亚迅速地衰落下去。仅仅20年后，匈牙利人杀死了最后一位克罗地亚血统的国王，并吞并了这个国家。从此以后，克罗地亚就一直沦为周边大国的附庸，或者直接被大国吞并。

而下一个独立的克罗地亚国家，一直等到一战结束后的年才建立起来。年12月1日，克罗地亚在宣布切断与原宗主国奥匈帝国的一切联系后，先后与斯洛文尼亚和塞尔维亚王国联合，成立了包括所有南斯拉夫人在内的“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王国”。

一战时的克罗地亚，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

从克罗地亚这个国家的角度来说，能够建国总归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以我们后来者回头去看，他们当时选取的建国策略，实际上是埋下了很多隐患的。当然，具体的当事人也可能有各种各样的不得已。

首先，当时的克罗地亚并没有独立建国的预案。在一战之前，克罗地亚是奥匈帝国的附庸，本身国内独立事业的领导力量也比较弱小。他们并没有想到强大的奥匈帝国就这么倒台了。面对千载难逢的独立机会，克罗地亚整个都是懵的。同时，作为奥匈帝国的附属国，克罗地亚同样也要承担战败国的巨额赔款，这也把他们逼到了不得不独立的地步。

其次，选择与塞尔维亚联合，也是当时克罗地亚不得已的一个选项。但这种联合是非常仓促的。两个国家的主体民族不同，之前从未有过共同生活的经历，在宗教信仰、生活习惯等方面都有着巨大的差别。这就相当于今天的“闪婚”了。这种“闪婚”也为两个民族之后的各种摩擦埋下了伏笔。

最后，在建国后的一系列政策中，克罗地亚也吃亏很多。基本上说，这次联合建国算是克罗地亚以弱势联合强势了。按照克罗地亚本来的想法，他们是想在新的国家中划定一块专属的居住区域，保持相对的独立性的。但塞尔维亚却坚持在新国家中的集权地位。最后，克罗地亚在人口和经济实力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在新政权中的话语权非常薄弱。实际上这次联合等于为塞尔维亚增加了领土和势力。克罗地亚人于是就有了一种巨大的被剥夺感，这也是两个民族日后冲突的另一个隐患。

三、二战中克罗地亚的民族冲突

虽然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两个民族在联合建国后进行了艰苦地磨合，站在克罗地亚的立场上看，也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可惜，这一切都因为年二战的爆发而终止了。

二战之后，整个南斯拉夫联邦都被德国和意大利法西斯占领，国王被驱逐，领土被侵占，克塞两族的融合过程自然也被打断。同时，在二战期间还出现了一件严重破坏两族关系的事情，那就是“克罗地亚独立国”主持的大屠杀！

先说一下这个“克罗地亚独立国”吧。之所以要打上引号，是因为这个国家实际上既不完全是克罗地亚，当然也更不独立。这是在二战期间由德国和意大利的法西斯政权主持建立的一个傀儡政权，名义上的领导人是当时流亡国外的克罗地亚法西斯组织乌斯塔沙的党魁帕维利奇。而从人口和领土来看，这个“独立国”中克族人大概只占2/3，其他还有不少的塞族人和穆斯林，而领土方面除了传统的克罗地亚，还包含了塞黑的相当一部分。

乌斯塔沙党魁帕维利奇和组织标志

这个法西斯傀儡政权在二战时期犯下了无数罪行，其中最为严重的一个就是种族清洗。当时帕维利奇把境内的塞族人视作是克罗地亚独立建国的最大障碍，制定了“消灭1/3，驱逐1/3，让剩下的1/3改信天主教”的种族政策，并在境内建立了十几座关押塞族人的集中营。据统计，整个二战期间大概有几十万塞族人死于独立国的屠杀。这为本来就隔阂很深的克塞两族再添新的仇恨，也成为了90年代克塞战争重要的根源之一。

四、克罗地亚的最终独立与克塞战争

法西斯暴行为克塞两族关系留下了深深的裂痕和伤口。这一切虽然随着二战结束和南联盟的成立得到了缓解，克族与塞族的关系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其实两族之间的问题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

南斯拉夫的版图

首先，克罗地亚人在南联盟中始终有一种疏离感。由于二战期间，“克罗地亚独立国”组织了大规模的种族屠杀，在战后虽然主要的战犯受到了审判，普通的克罗地亚人也获得了法律上和各民族平等的地位，但屠杀带来的种族仇恨并不是这么容易被消除的。况且南联盟官方一直保留着万克罗地亚人的特殊档案，这也使得克族人始终有一种被怀疑被监视的感觉。

其次，南斯拉夫在政治经济上的一些政策，对克罗地亚并不公平。南斯拉夫联邦人民共和国虽然从体制上说，是六个加盟共和国组成，每个共和国享有较高的独立性。但由于大家都懂的原因，继承自苏联的政治经济体制，本身就带着浓厚的集权基因，况且南斯拉夫的领袖铁托又是一个强力的人物呢。所以，在二战后的几十年内，从政治上克罗地亚在南斯拉夫核心领导层以及南共党内的话语权一直在下降；从经济上由于建国前经济基础较好，克罗地亚也一直处于一个“被剥夺”者的地位，这一切都滋生了克罗地亚人独立的情绪。

约瑟普·布罗兹·铁托

此外，还有一直以来存在的种族之间生活习惯，宗教信仰，语言文字等方面的矛盾，这些矛盾实际上都只是被暂时压制，而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所以，克罗地亚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实际上一直处于一个积累的过程中，并在六七十年代以民族独立运动形式得到了一次短暂的爆发。虽然这次独立运动最后被官方以军队弹压和政治清洗的手段镇压了下去，但实际上也为九十年代克罗地亚的最终独立奠定了基础。

最终，时间来到本文的开篇，年6月27日，克罗地亚正式宣布脱离南斯拉夫联邦，成为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而在当时，在克罗地亚境内的克拉伊纳地区尚有万塞族人，他们不愿意在新国家中成为少数民族。同时，二战时期法西斯政权对塞族的大屠杀也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于是，塞族人也在克罗地亚独立不久宣布独立，建立了“克拉伊纳塞尔维亚共和国”，两族的军事冲突就此开始。

内战持续了半年多，共造成两族数万死伤，另有50万百姓沦为难民。在今天克罗地亚队中的莫德里奇，拉基蒂奇等人，就是这几十万难民中的一员。虽然随着年底联合国维和部队的介入，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得到了遏制，但两族的对立并没有结束。年8月，克罗地亚以10万大军在72小时内攻占了除东斯拉沃尼亚之外的大部分克拉伊纳地区，基本摧毁了塞族的抵抗力量。最终在年，所有塞族占领地区重新回到了克罗地亚。

武科瓦尔，塞族民兵在占领克罗地亚

文史君说

90年代克罗地亚的独立以及由此带来的克塞战争，是各种矛盾长期积累的结果。既有经年累月延续下来的种族仇恨，也有政治、经济分化等现实因素。不管怎么说，从98年冲突最终结束到现在也有20年时间了。作为外人，我们无法去指责两族到底是谁的责任，但战争带来的苦难确实构成了两族人民共同的心理阴影。或许只有经历过这些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和平生活的来之不易吧。

中国也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民族之间的关系、矛盾历史更为悠久，也更为复杂。近年来，在网络上不断地响起各种极端的种族主义的声音。希望煽动和盲从于这些情绪的人，能够去看看魔笛他们的童年，极端种族主义和种族冲突带来的下场，真的是你我愿意并能够承受的吗？

不管怎么说，从战火中一路奔跑而来的莫德里奇和他的队友们，肩负着国内万克塞两族人民的期望，已经站到了大力神杯之前。就在今晚，他们能够战胜强大的法国队如愿捧杯吗？让我们祝福魔笛和他的伙伴！

参考文献：

1、严正：《波黑战乱与前南斯拉夫民族危机》，《世界民族》年第2期。

2、张世满：《试析克罗地亚走向独立的历史进程》，《世界历史》年第4期。

3、蒋荣：《南斯拉夫的版图：千年的动荡》，《地图》，年第3期。

4、贾岩峰：《他一路奔跑，逃离了战火笼罩的家乡，闯进了世界杯决赛的球场》，《足球报》年7月12日。

（作者：浩然文史·李一鸣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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