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2/23 20:03:39 点击数: 次
自达尔文提出进化论后,关乎生命起源的争议便从未停过,其战火更从科学烧到了宗教界,包括基督教与伊斯兰等一神教在内,皆出现不少抨击声浪,批评此番假说是对“上帝造人”的大不敬。而在伊斯兰世界,穆斯林对达尔文进化论的接受度因区域而异,例如沙特自年代始便禁止学校教受进化论,更大力资助海外研究机构,意图让整个科学界否定进化论;但巴基斯坦、伊朗、黎巴嫩对此却相当不以为然,其不仅批评沙特食古不化,更准许国内中小学教授进化论相关课程。但在某些规范模糊不明的穆斯林国家,想公然谈论“进化论”,有时就得碰碰运气。例如位于巴尔干的科索沃(Kosovo),有位伊玛目就因此引发了轩然大波。源于进化论的争议年10月,31岁的科索沃伊玛目德里隆·加什(DrilonGashi)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说道:“进化论是唯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当代理论”,此片段一经播出便引发热议,该国的伊斯兰最高机构-科索沃伊斯兰共同体(IslamicCommunityofKosovo,阿尔巴尼亚语:Bashk?siaIslameeKosov?s,简称BIK)随即出手,将加什停职调查了几个月。最后加什在今年8月丧失神职人员身份,成了一名无业的流浪伊玛目。科索沃伊玛目德里隆·加什,图源:BalkanInsight这件事的争点在于,加什虽肯定进化论的合理性,认为生物多样性源于物种的不断进化,却也表示:“只有真主才能推动、引领进化,科学理论到头来并没侵蚀宗教的信仰根基,反而还向人类揭示了真主的伟大!”但对BIK而言,承认进化论本身就是对伊斯兰教义的亵渎,身为神职人员还带头挑衅,更是知法犯法、大逆不道,故加什其他“看似回归宗教的说词”,一律被视作包藏祸心的烟雾弹,没起到任何加分效果。若由神学脉络视之,加什的说词带有神导进化论(Theisticevolution)的色彩,即肯认进化论的合理性,但又认为生命的起源是神一手促成;BIK则持传统神创论(Creationism)观点,套用神创万物的解释框架,排斥进化论等带有科学色彩的理论。这在基督教是恒久的辩论话题,在同为一神教的伊斯兰亦如是,只是模糊性又更高。《古兰经》与《圣经》不同,里面并没有专门一章《创世纪》来讲述真主造物的过程,相关经文多散见于《众先知章》(安比雅)与《高处章》(艾耳拉弗)等,包含创造宇宙、万物与人类的叙事:“我确已创造你们,然后使你们成形,然后对众天神说:你们向阿丹叩头。他们就向他叩头,唯独易卜劣厮没有叩头。”(7:11)“主说:当我命令你叩头的时候,你为甚么不叩头呢?他说:我比他优越,你用火造我,用泥造他。”(7:12)“你们的主确是真主,他在六日内创造了天地,然后,升上宝座,他使黑夜追求白昼,而遮蔽它;他把日月和星宿造成顺从他的命令的。真的,创造和命令只归他主持。多福哉真主——全世界的主!”(7:54)“不信道者难道不知道吗?天地原是闭塞的,而我开天辟地,我用水创造一切生物。难道他们不信吗?”(21:30)“他是创造昼夜和日月的,天体运行各循一条轨道。”(21:33)而由上述经文可见,《古兰经》并无明确表示“所有生物都是被一次性创造出来的”,这种模糊性便为进化论开拓了潜在的论述空间。伊斯兰世界最早在9世纪,便有类似进化论中物竞天择的说法,阿拉伯神学家贾希兹(Al-Jahiz,-)在著作《动物之书》(Kitabal-Hayawan,???????????)中提到:“老鼠会吃比自己弱小的动物,同时也要避免被蛇、鸟、猛禽等生物猎食。所有生物都会吃下比自己弱小的动物,再怎么强壮的动物都无法逃离被吞噬的命运,在这方面,人与动物没什么不同。简而言之,真主已将某些人视为他人的生命之源,也将后者视为前者的殒命之因”。这不仅是对生物活动的观察,也蕴含政治现实主义思想。无独有偶,14世纪的阿拉伯历史学家伊本·赫勒敦(IbnKhaldun)也在《历史绪论》(Muqaddimah)中写道:大地始于无生命的矿物质,香草与无籽植物最终演化出椰枣与爬藤植物,而人类强大的思维能力,其实源于“猴子的世界”。然而伴随帝国崩解,伊斯兰古典哲学被送进历史的尘埃中,伊斯兰世界的进化论最终只剩“西方达尔文发明的舶来品”这个形象。但即便如此,近代仍不乏与达尔文进化论对话的穆斯林思想家,例如提出泛伊斯兰主义的阿富汗尼(Al-Afghani,-)。阿富汗尼正好生长于反帝的年代,故其一方面呼吁被殖民的穆斯林团结起来,一方面则希望引进西方知识,以解放落后的伊斯兰世界。因此阿富汗尼将达尔文的进化论做了新诠释,即物竞天择不只是生物界的现象,也存在于思想场域,因此穆斯林为了生存,就必须与帝国主义斗争;但阿富汗尼虽同意大部分的进化论观点,却也认为生命是真主的恩典,即若无真主介入进化过程,万物便没有存在的可能。阿富汗尼的思想不仅为后世奠下伊斯兰现代主义的基石,也形塑了伊斯兰神导进化论的原型。今日盛行于南亚的艾哈迈迪亚派(AhmadiyyaMuslimCommunity)便继承了这条思路。艾哈迈迪亚派倾向用隐微的方式解释《古兰经》,并提出“人类是在真主监督下,从其他物种演化而来”的概念;其虽同意达尔文的进化论,却认为物竞天择不会随机发生,而是真主精心安排的产物。艾哈迈迪亚派也将某些《古兰经》经文视为对宇宙大爆炸的佐证,例如:“在那日,我将天卷起犹如滚动条将书画卷起一样。起初我怎样创造万物,我要怎样使万物还原。这是我自愿应许的,我必实行它。”(21:)“然后,他志于造天,那时,天还是蒸气。他对天地说:你们俩顺服地,或勉强地来吧!它俩说:我们俩顺服地来了。”(41:11)然而艾哈迈迪亚派虽选了一条科学色彩浓厚的路,也出版了许多宣传伊斯兰神导进化论的神学作品,却始终是伊斯兰世界的少数。一般伊斯兰国家对进化论的接受度,通常取决于学校教育是否放行、以及放行多久。标举瓦哈比主义的沙特自然强烈反对,其教科书更将达尔文描绘成否认真主创造人类的罪人;土耳其因凯末尔立下的西化政策,故在建国之初便已开授进化论,直到年才将其从中学课程里移除;伊朗则因革命后的科学化政策,故其教育体系自小学五年级便开始教授进化论,更搭配化石与地质研究,称得上宽容。科索沃之所以会因进化论而开除伊玛目,甚至不惜闹上头条,则与其近年来的再伊斯兰化现象有关。再伊斯兰化的巴尔干小国科索沃于年单方面宣布从塞尔维亚独立,目前还是个万人口的“小国”,境内有90-92%是穆斯林,以阿尔巴尼亚人居多,另有少数讲斯拉夫语的波斯尼亚克人(Bosniaks)、土耳其人以及古拉尼人(Gorani)。虽说穆斯林占了人口优势,但科索沃的伊斯兰曾经非常世俗,不仅女性鲜少穿戴头巾,酒类也很普遍,且因美国曾介入-99年的科索沃战争,也协助当地的战后维稳及重建,故科国人民普遍视美国为带来和平的解放者,科索沃也称得上是当今最亲美的伊斯兰国家之。回顾伊斯兰在科索沃的足迹,可追溯至奥斯曼征服巴尔干前。巴尔干曾是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后为保加利亚帝国所治,也是拜占庭帝国的版图一隅,基督信仰色彩浓厚。然而,伊斯兰信仰仍透过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Andalusia)、地中海南岸以及匈牙利的佩切涅格人(Pechenegs)等,一滴一点渗入巴尔干,直到奥斯曼土耳其大军压境。而科索沃的伊斯兰化起初靠的也是移民与贸易,例如来自叙利亚阿勒坡(Aleppo)的阿加家族(Al-Aga),其自年始便不断向科索沃迁徙,直到年止;期间阿加族人为做礼拜,便于在当地建了座阿加清真寺,时至今日仍为民众所用。年科索沃战争后,奥斯曼正式将此地纳入版图内,城市中开始出现清真寺、公共浴场(Hamam)与伊斯兰学校(Madrasa)等帝国建筑,例如建于年的加兹·阿里·贝格清真寺(GaziAliBegMosque),其虽一度毁于年的科索沃战火,但重建后仍能供民众礼拜。但即便成了奥斯曼的势力范围,科索沃的伊斯兰化进程却相当缓慢,直到16世纪,科索沃乡村仍普遍维持东正教与天主教信仰,伊斯兰信仰只集中在城市里。科索沃最知名的伊斯兰建筑:哈杜姆清真寺(HadumMosque),建于年,图源:Catun然而16世纪下半叶后,科索沃的隐密基督派(Crypto-Christianity)却多了起来,也就是某些居民表面看上去是穆斯林,暗地里却还保有基督信仰,会在星期五到清真寺做礼拜,又在星期日上教堂。这种现象的成因在于,有越来越多科索沃基督徒或为逃避吉兹亚(Jizya,针对非穆斯林男性征收的人头税)、或为维系人际关系而改信伊斯兰教,但一时无法完全舍去旧有信仰,这才有了双教并奉的现象;然而有时双教并奉也有利益考虑,例如某些奥斯曼的科索沃人会自称穆斯林以逃税,又在其他场合自称天主教徒来逃兵,用信仰的模糊性占尽双边好处。但教会对此并非浑然不觉,终于在年颁布诏令,禁止隐密基督派的教友领受圣礼,结果反倒流失教众,从而加速了科索沃的伊斯兰化。然而这股风尚却在前南斯拉夫统治下踢到铁板,毕竟当时整个巴尔干的政治主流不是宗教与民族主义,而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意识形态,宗教说穿了就是种微不足道的社会现象,偶尔还得充当被斗争的对象。在这种政治氛围下,科索沃的基督教与伊斯兰教皆受土改波及,政府不仅没收宗教团体的土地与财产,更大举拆毁清真寺与教堂;后即便再有修复之举,也难回过往荣景,人民心里也被烙上难以抹去的印记,认为世俗化等于进步与解放,讲求宗教教规与经文就是保守封建。故科索沃的伊斯兰之所以世俗,可说是共产时代的政治遗产。但遗产总有透支的一天。苏联崩解后,巴尔干半岛就因民族问题爆发南斯拉夫内战,科索沃自然无法置身事外,最后北约介入轰炸,南斯拉夫部队这才撤出科索沃。面对战后一片满目疮痍,美国看到了建立民主政体的契机;但远在中东的另一国家,却看出了播种瓦哈比的沃野,那就是沙特。现今科索沃共有座清真寺,光在战后由沙特出资协助兴建的就有近百座,其背后资金透过慈善机构、私人汇款、政府拨款等管道,逐一渗入科索沃;除此之外,沙特更提供奖学金,吸引科索沃的伊玛目到两圣地之国学习“最纯净的宗教思想”,内容包括:伊斯兰教法至上、暴力圣战、异教徒没有人权等,并鼓励其学成后重返科索沃,传播瓦哈比主义。就结果而言,沙特在科索沃的宗教战略成本不高,但效果极佳,许多科索沃穆斯林妇女开始拒绝与男性握手、甚至连交谈都不肯,只因去过沙特的伊玛目告诫她们此举有违教规;过去某些科索沃清真寺内原本悬挂阿尔巴尼亚双头鹰的旗帜,象征民族解放的斗争精神,但在原教旨主义者看来,此举形同偶像崇拜,许多清真寺因此受到暴力威胁;极端组织“伊斯兰国”崛起后,共有近位科索沃男女奔赴前线,或成为圣战士,或做圣战新娘,国民人均参与率全欧洲第一,此一警讯令科索沃调查机构大为震惊,虽想施以限制,却为时已晚。如今“伊斯兰国”溃不成军,返国的圣战士家庭不仅难以适应故国水土,也不见容于制度体系,就像计时失能的炸弹,说不准何时会爆。阿尔巴尼亚双头鹰(Double-headedeagle)旗帜,图源:维基百科因进化论而失业的加什,过去也曾是负笈沙特的一份子,瓦哈比思想虽没走进他心里,却住进了同事与前辈的脑中,并逐渐化进科索沃的骨髓血液里。极端宗教思想唤醒沉寂已久的身分话语,却也加剧社会分歧与矛盾,在不远的未来,加希事件恐将不断上演,宗教这把锐利的匕首,还会在科索沃的脆弱主体上,划出道道血腥的口子。温和与极端的双重压迫如今的科索沃社会,形同钢索上的醉汉,宗教界渐往瓦哈比一方倾斜,民间的温和派却走上反伊斯兰的极端。以头巾为例,包头巾的科索沃妇女在过去是文盲、落后、受压迫却无能为力的象征,圣战士事件后,又多了“认同伊斯兰国”的形象。公私部门对于包头巾的女性皆有一定的歧视,不论是申请入学或求职,只要包上头巾,注定难上加难;甚至连在大众运输工具上,也要面临他人奚落“虽然你旁边有位子,但我不想跟ISIS一起坐。”加什虽丢了工作,但尚有温和派的政治正确相挺,还上了不少电视台,在欧洲其他国家也圈粉无数,故未来仍不乏谋生管道;然而对于缺乏靠山的一般人而言,日渐极化的宗教政治终将逼使人人表态,双方阵营对峙一阵后,便是刀刀见骨的厮杀,赢的一方搜刮版图,输的一边蓄积实力,只待下次交锋,人人被迫加入参与这场物竞天择的游戏,这或许才是进化论在科索沃的真正胜利。
今日主笔\刘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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